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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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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
待眾人散去, 婉芙回了金禧閣,聽說後來應嬪暫且被安置在了乾坤宮。應嬪此前的宮所朝露殿久無人住,須得凈掃一番, 才能住人。

幸而她識趣, 回了金禧閣,不然與應嬪和皇上同在乾坤宮,怎麽想怎麽別扭。

已是深夜, 晚膳到現在還未用, 過了時辰婉芙也不覺得餓了。

她躺在床榻上,懷裏抱著引枕, 想著今夜後宮嬪妃各異的神色, 皇上帶應嬪回了乾坤宮,這夜怕又是一個難眠之夜。她對皇後和應嬪的事著實好奇,皇上既然對應嬪並非無情,又為何把人打去了冷宮。

千黛進來剪燭花,見主子還未睡,以為主子是在神傷,畢竟今夜若無應嬪, 留在乾坤宮的本該是主子。

實則,婉芙對皇上另留了別的女子毫無半點傷心,她只是有些遺憾,今夜皇上顯然對她的寵愛又多了一分, 只是這個時候,偏偏多出一人……

婉芙將千黛叫過來,她沒繞彎子, 直接問出了應嬪之事。

當年的事諱莫如深,清楚實情的人要麽是皇上皇後身邊的親信, 要麽就是慘死的慘死,出宮的出宮。

千黛低下聲,如實道:“奴婢也不知曉多少,只是這事與皇後娘娘有關。”

婉芙早在雲鶯口中聽過這句話,但還是略作詫異的追問,“為何與皇後娘娘有關?”

千黛未答,而是走到外殿,讓守夜的小宮女回廂房,今夜留她守夜,回來後又將燭芯挑得暗了,才壓低聲音與婉芙說:“是關乎大皇子的生母。”

婉芙暗嘆千黛行事謹慎,確實得用,繼續聽道。

“四年前,奴婢正在內務府當差,彼時應嬪主子入宮,深得聖心,榮寵一時,連寧貴妃都艷羨嫉妒。不過奴婢想,應嬪主子生性柔婉,手段並不如她表現出的性子,是極厲害,寧貴妃在她手中吃了不少暗虧。”

“應嬪專寵了小半年,有了身孕,皇上大悅,本欲越過品階封應嬪為妃,是皇後攔了下來,勉強給了婕妤的位份。也就在這個時候,皇後有了身孕。”

“皇上偏寵於應嬪,很少去看望皇後,應嬪有孕五個月時,期間不知出了何事,皇上忽然冷落了應嬪,應嬪失寵,最得意的莫過於寧貴妃,刺激了應嬪早產。”

千黛忽然頓住,婉芙擡起眼,輕輕抿唇,與當初說給雲鶯一樣的話,“皇後也在這時生產。”

千黛並不詫異主子會猜到,自沈才人劉寶林那件事,她早就看出,主子能得聖寵,絕非只因生得一副好姿容。她既到了金禧閣伺候,便是主子的人,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,她莫名地相信,眼前的女子,絕不僅今日地位。

她點了下頭,“皇後與應嬪同日生產,應嬪腹中孩子因小產而亡,皇後誕下男嬰,就是今日的大皇子。”

“但應嬪清醒後,執拗地說是皇後害了她,大皇子是她的孩子。”

“皇上怎麽說?”婉芙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怪異之感,她不禁裹緊了衾被。

“皇上並未徹查此事。”

這句話猶如一道悶雷撞在婉芙頭頂,有個念頭呼之欲出,她不敢相信,甚至不敢懷疑。應嬪究竟做過什麽事,能讓盛寵她的皇上情誼冷淡,甚至即便應嬪小產,也生不出一分一毫的憐憫同情。

婉芙壓下心底驚異的猜疑,將那帷幔拉低了些,“你可知應嬪為何入宮,入宮前家中可否有親近的男子?”

千黛也被驚住,並非驚異於應嬪的大膽,而是驚異主子竟然能夠猜到這一層。

這些事,她還在斟酌要不要說與主子,既然問了出來,她便壓低聲道明:“奴婢先前去朝露殿送玉碟時曾聽殿裏的下人小聲討論,應嬪每到十七都會收到一封家書,並無字跡,只有一束紅梅。”

一束紅梅並不能代表什麽,一次兩次可以掩飾過去,可送的多了,總會讓人好奇探究,尤其是那位多疑的帝王。

……

千黛退去了殿外守夜,婉芙卻久久未眠。

上位者最厭惡背叛,而應嬪恰是觸碰到了這個最大的禁忌。這也就解釋了,應嬪分明聖寵,卻會被關在冷宮三載,無人過問。也就解釋了,今夜皇上聽到應嬪執意回到大火裏取回玉玨時的怔然震怒。

三年,足夠去忘掉一個人,也足夠去抹去一段情。當年所有的懷疑與虛無都淡去了,剩下的只有應嬪三年來在冷宮所受孤苦的心疼與憐惜。

婉芙佩服應嬪的隱忍,能忍常人所不能。

同時她又對皇上多了分畏懼,雷霆雨露,俱是天恩。逢魔遇佛,皆為度化。

眼下陸常在有孕,江晚吟也有了龍裔,正逢中秋宴,皇上今夜此舉,究竟是憐惜應嬪,還是為了警示皇後,亦或是為了轉移後宮嬪妃盯在龍裔上的視線呢?

或者說,三者都有,覆寵一個應嬪,保全龍裔,一石三鳥。孰輕孰重,皇上最會權衡。而應嬪,也知道皇上的權衡,所以將計就計。這份情裏,早就失了真心。

在宮中哪來的什麽真心,不過各為其利的綢繆算計罷了。

婉芙睡在柔軟的雲錦榻上,卻覺得與寧國公府柴房中臟汙的枯草一樣的寒冷,遠遠比不過在外祖家時吊著風鈴的窄榻。

她將身子縮成一團,才昏沈入眠。

……

這夜,除了心大的婉芙,少有人入睡。

“蠢物!一群蠢物!”

宮人聽著殿裏傳出瓷器破碎的聲響,俱在外面跪成一片,戰戰兢兢。娘娘是六宮之主,自掌了鳳印後,很少再發這樣大的火。

梳柳越過破碎的瓷器,撲通跪到皇後面前,“娘娘息怒!”

眼見著一只旋轉的茶盞朝自己飛來,梳柳忙避過去,頭垂得更低,幾乎觸到了地上,“娘娘息怒!”

瓷器啪的炸開,裂開的碎片朝四方飛去。

在一道響聲後,殿內沒了聲息。良久,梳柳聽見一聲抽泣,她悄悄擡頭去看,高位上端坐的女子雍容華貴,面容得體,已然如常,看不出分毫異樣。

“娘娘?”梳柳試探地問道。

皇後疲累地合上眼,“讓人清掃了。”

梳柳起身,輕手輕腳地出去喚兩個人進來。宮人無聲地清掃著地面上碎裂的瓷器,梳柳端上一盞溫茶,放到皇後手邊。

“將那小太監處置了。”

梳柳一怔,那小太監正是日日給應嬪送飯食的人,那些飯食裏被放了小劑量的毒藥,不出十日,毒發身亡,與風寒而死無異。應嬪身子一日比一日衰敗下去,偏生這個時候,冷宮裏走了水。

皇後聲音夾雜著一分冷意,“本宮就不該給她鉆了這個空子。”

梳柳不敢回話,她是娘娘的親信,對娘娘與應嬪之間的事一清二楚,她也只是一個奴才,不該說的,便不會去說。

“娘娘,時候不早了,歇了吧。”梳柳輕聲勸道。

許久,皇後輕合起眼,緩緩點頭。

……

應嬪覆寵,婉芙病愈,翌日坤寧宮問安就熱鬧了。

同為寵妃,一個新人一個舊人,眾嬪妃嫉妒艷羨的同時,又不禁想看這二人間的明爭暗鬥,是以,翌日都早早起了身,興致勃勃趕去了坤寧宮,不像是請安,倒像是看戲去的。

婉芙到的不早不晚,一入殿,就引了眾人視線。她含著笑,仿若未覺地對高位的嬪妃福了身。

落下座時,察覺身邊一道刺眼的視線,側頭才看見這人是陳貴人,現在應該是陳常在了。她心底微訝,雖是自己是常在位份,但畢竟是有封號的,位子要比別的常在靠前一些,但沒想到陳貴人一朝成了陳常在,竟然做到了她的右手。安排的人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呢?

婉芙沒去深想,外祖教導她,得意時不張揚,低微時不怯懦,此一時彼一時罷了,焉知他日自己不會落到陳常在的下場。她只看了一眼,便收回神。

卻不知這冷淡地一眼,在陳常在眼中變成了瞧不上的意味。她恨得咬牙,這賤人害得她落魄至此,他日必當報回來。

皇後進來時,再精致的妝容也掩蓋不住面上的疲憊。當皇後落座,眾人問安後,不禁變了臉色,因著請安時辰已到,寧貴妃和應嬪都未過來,且沒告假。

皇後淡淡掃了眼,視線落在垂首的婉芙身上,輕笑了聲,“還是泠常在知道規矩。”

這一句說得嬪妃們神色一凜,皇後處置後宮雖有手段,脾性卻向來溫和,這句話說不出緣由,讓人心神提起來。

婉芙定了定神,裝作不懂地謝過皇後誇讚。

各宮嬪妃落座說了好一會兒話,外面珠簾輕響,才姍姍來遲一人。比起皇後的憊態,寧貴妃今日打扮得格外艷麗,金絲八寶攢珠髻上,左斜插著一支金累絲嵌寶鑲玉牡丹鸞鳥紋步搖,右簪著一支紅珊瑚寶石釵,十指是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,身著一席玫瑰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,格外奢華艷麗。

驚得嬪妃們眼紅艷羨,婉芙也被那紅珊瑚寶石閃得晃眼,莊妃雖有富足,卻都不如寧貴妃招搖。

寧貴妃大搖大擺地進來,掃一眼下面空著的位子,哼了聲,“看來本宮還是來早了。”

這話未給皇後留半分顏面。

位低的嬪妃默默裝死,不發一言。

寧貴妃剛落座,後面就一女子就跟著進來,眉似遠山,面若芙蓉,嫻靜猶如花照水,行動好比風扶柳,鬢發間一枚玉簪修飾,並無多餘點綴,一舉一動端得靜柔溫雅。

她一入內,也不擡眼,對著高位屈身,規規矩矩地福了禮,“嬪妾應氏,請皇後娘娘安。”

一時間,殿內莫名死寂。

溫溫柔柔的一句話,卻平白讓人聽出了一絲輕淺的寒涼。

這日的問安甚是精彩,眾人意猶未盡地散去,倒是忘了應嬪覆出,對這後宮的嬪妃大有威脅。

婉芙不禁失神恍惚,此時才讓她確確實實察覺到,今日的應嬪確實與冷宮中判若兩人,哪一面才是真正的應嬪。

……

回了金禧閣,不多時就聽說淩波殿請了太醫。婉芙無暇多想應嬪的事,淩波殿又請了太醫,想必是莊妃病情加重了。她心下擔憂,也未換下衣裳,喚了千黛,就趕去了淩波殿。

一進門,聽見一聲一聲地悶咳,不過一日,竟咳得這般嚴重。

婉芙心下一緊,走了進去。

莊妃見她進來,要坐起身,“你怎麽過來了?”

“娘娘快躺下歇著。”婉芙扶住莊妃,才摸到她的手心竟這般涼,眉心蹙起來,兩手捂緊,對太醫道:“莊妃娘娘的病怎麽突然這麽嚴重。”

“主子稍安,臣方診過脈,是娘娘昨日服下的藥與病情相沖所致,臣這就開一副方子,娘娘再服下後,想必會有所緩解。”

莊妃安撫地拍拍婉芙手背,“你不必擔心,我沒事。”

婉芙抿緊唇角,在莊妃微笑安慰的目光下,沒將沈劉二人的事說出口。

待出了淩波殿,婉芙喚進潘水,“你以我不舒服為由,去將方才的太醫請到金禧閣。”

金禧閣中,太醫收了診脈的手,看著眼前正得受寵的主子欲言又止,婉芙本是借著由頭讓太醫給自己診脈,哪想他這麽打量自己,她以為是自己的身子也有事,遂讓守著的宮人下去,只留了千黛。

“太醫請說。”

太醫頓了頓,低頭將病癥說出,“主子身子無礙,只是房事過於頻繁劇烈才致使的體虛,待臣開幾副方子調理即可。”

婉芙面色一僵:“……”

她略有不自在地看了眼千黛,見她神情無意,才舒口氣,幹巴巴地含糊過去,“都聽太醫的。”

她打個囫圇,忙轉了話頭,“請太醫過來,還有一事。”

太醫道:“主子請講。”

婉芙指尖捏住帕子,“那日太醫初次為莊妃娘娘診病時,遲疑許久才說出是風寒所致。莊妃娘娘病癥遲遲不好,當真只是風寒麽?”

太醫倏然驚惶,俯身跪下,“臣不敢欺瞞主子,莊妃娘娘病癥實在怪異,雖與風寒相似,可確有些許不同。”

“依你看,是何緣由?”

女子聲音輕柔,卻隱隱帶著上位者的威脅在其中。

太醫冷汗直冒,不敢得罪了這位皇上新寵,未敢再多加隱瞞:“臣懷疑……是有人蓄意投毒。”

“臣在給莊妃娘娘診病的同時,也在研制新的方子,只是不知毒物,難有所解。又因病癥脈象實在與風寒相似,怕為誤診,不敢聲張。”

……

婉芙讓潘水賞了銀錢,送太醫出了儲秀宮。婉芙明白他的顧慮,這後宮的冰冷讓人不敢說實話,若旁人診的都是風寒,獨獨他有所例外,不外乎會被人滅口。

“主子,奴婢覺得背後之人是沖著莊妃娘娘而來。”千黛低聲道。

婉芙也有所覺,若是沖著她,何必繞著彎子給莊妃下毒。而且她日日與莊妃一處,太醫也並未診出她有異的脈象。

她想到昨夜冷宮中的劉寶林,那句話真的只是無心之言?她說那句話,必會惹得皇上聖怒,也必會遭到責罰,自然也會讓旁人註意到這個蠢貨。

她是在提醒自己。

婉芙倏地站起身,急步向外走,千黛被主子突然的動作一驚,快步跟上,“主子要去哪?”

婉芙眼底意味不明:“去禦花園。”

若正如她所想,劉寶林只是扮蠢,定然會在禦花園留下線索。

……

清風拂面,半日的波折過去,到禦花園時已是晌午。正是秋日轉涼,到晌午反而轉暖。

婉芙找到那處的長亭,一如那日,並無改變。

她坐下身,繞著石凳石桌看了一圈,也並無異樣。

千黛和秋池面面相覷,秋池倒底是個丫頭,見主子這樣,不免小聲問向千黛,“主子晌午不用午膳,這是在做什麽?”

千黛拍了下她的額頭,“主子行事,哪是你我等置喙的。”

秋池揉揉發疼的腦門,嗷嗚一聲,撇撇嘴不再說話。

婉芙繞著石桌石凳看過,又去看了憑欄,連著著周圍的花草,卻都未發現異樣。

難不成是她想錯了?

婉芙輕輕抿住唇角,眼眸垂下時,瞥見石凳下緣的一抹白漬。

……

婉芙將那混著白漬的泥土交給了何太醫,何太醫依著研制,開了方子,莊妃服下後病癥確實輕了許多,沒那麽咳了。

“我的風寒快好了,你不必日日來看我。”莊妃飲下婉芙遞過來的溫水,笑道。

婉芙哼唧了聲,“這才幾日,娘娘就嫌我煩了。”

“你這個胡攪蠻纏的!”莊妃笑意半嗔,指尖點著婉芙的眉心。

“日後你也別叫我娘娘了,怪生疏的,不如喚我秋姐姐。”

婉芙怔楞了下,她與莊妃同為越州人氏,也算是投緣,祖上又同是經商,只是誰能料想,十餘年前的羈絆,再見卻是在這深宮之中。

“怎麽,傻了?”莊妃放下杯盞,婉芙接到手裏,長長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緒,她微微含唇,“我有事要與秋姐姐說。”

婉芙將沈劉二人之事說完,“秋姐姐覺得她們二人背後的主使是誰?”

莊妃眸中閃過冷色,“我知道了,這事你不必管。”

婉芙眸子眨了眨,心底微訝,像莊妃這樣脾氣好又不問世事的人,在宮裏竟然也會有對家。

……

後午,天陰沈得厲害,清灰的陰雲為這四方宮墻蒙上了一層陰郁。

應嬪搬去了重華宮朝露殿,重華宮主殿空了三年,即便選秀的嬪妃入宮,皇上也從未下令讓旁人進去過。是為誰留的,不言而喻。

轉眼到了中秋,這幾日都是朝露殿卸燈,舊時舊人,免不得要多訴說情絲。

……

是夜,應嬪覆位後,一連幾夜都是專寵,這夜本以為又是朝露殿卸燈,結果出人意料的,聖駕去了金禧閣。

金禧閣匆忙得到禦前的信兒,此時忙成一團。婉芙對鏡描妝,女子面容姣好,略施粉黛,便是傾城之姿。

她對著銅鏡彎唇,臉都快笑僵了,終於尋到一抹自然嬌俏的姿態,側過臉反覆又笑了幾回,方才滿意。

伺候皇上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,縱使有七八分分的美貌,也得拿出十分來。

聖駕進了金禧閣的門,婉芙屈膝福過禮,也不等李玄胤說平身,兀自走過去,攀住男人的手臂,小嘴撇著。頗為不樂意似的,“皇上今兒怎麽想起嬪妾了?”

李玄胤多日沒來看她,原以為這女子怎麽著也得失落一番,能聽話些,不想還是這麽沒規矩。

當著奴才的面,像什麽樣子。

他把女子的手臂扯開,冷臉斥責道:“胡鬧!”

婉芙咬了下唇,將手松開了,不止松開,還退了一步,“嬪妾不比應嬪規矩,皇上喜歡她,還來嬪妾這做什麽?”

說完,淚眼巴巴地看了男人一眼,丟下帝王,轉身就進了殿。

霎時,夜風吹過,一片涼意。

陳德海覷了覷皇上越來越黑的臉,不敢多瞧,心中嘖嘖,泠常在這小脾氣是越來越厲害了,就是連當年受寵的應嬪都不比不過。泠常在當是不知道,皇上雖夜夜去朝露殿,與應嬪同處時,可不像與泠常在這般隨性自然。

金禧閣的奴才們見主子跟皇上鬧完,轉身就走,竟把皇上晾在外面,一時傻了眼。

千黛頂著帝王的寒意,回道:“皇上恕罪,主子一直盼著皇上來,料想是太過思念……”

“太過思念?”帝王咀嚼著這四個字,冷呵一聲,動作卻比嘴上誠實,擡步入了殿。

陳德海暗嘆自己挑的這幾個奴才好用,皇上想去見泠常在,就差這麽一個臺階了。

李玄胤入殿,就瞥見那人在屏風後偷瞄的眼神,鬼鬼祟祟,看到他,又心虛地移開眼,跟著哼了聲。

見那張小臉因被抓包的暈紅,心底那股火也跟著散了出去,臉色卻依舊沈著,闊步越過屏風。

那女子不依不饒,“皇上進來做甚?”

李玄胤站到她身後,對著妝鏡,一雙泛紅的眸子入了眼。

他眉梢微挑,勾住女子的下頜,“水做的,這麽愛哭?”

“是不是水做的,皇上還不知道麽!”婉芙躲開帝王的手,小嘴委屈巴巴地撇著。

李玄胤眉心一跳,莫名想到那地方的水,臉色一黑,有幾分不自在,“朕怎麽知道!”

“皇上不知道,還有誰知道?”婉芙柳眉斜飛,那雙眸子如含水波,又軟又嬌。

“嬪妾有鼻子有眼的,若是水做的,皇上怎麽抱著嬪妾。”

李玄胤聽過她的解釋,一時無言,臉憋得鐵青,掰過那女子的小臉,使勁捏了把,紅唇嘟起,像一株櫻桃。

“黃桑……”

李玄胤冷聲,“閉嘴!”

這張嘴還是不說話的好,免得惹他心煩。

半個時辰後,寢殿裏要了水。

陳德海樂呵呵的,心想,真是人不如新,皇上雖是宿在朝露殿,但每每都是處理完朝政才去,即便是夜宿,也非夜夜叫水,從未像待泠常在這般,情不自禁。

……

婉芙氣息奄奄地依偎在男人懷中,過會兒翻了個身,將外面繡著祥雲的龍袍扯了扯,蓋住小半張臉,李玄胤怕她悶著,將衣角拉下來,結果又被那只小手拉了回去,嘴裏還不耐地嘟囔,“皇上好討厭。”

得,他還從沒遭人這麽嫌棄過。

李玄胤扯扯嘴角,也較起了性子,偏不如她意,將龍袍褪下來,露出雪白的肩頭,再往下,是那圓挺的飽滿。她身段是極好的,窈窕婀娜,一把細腰,手掌堪堪掐住。

男人眸色微暗,婉芙卻仿若未覺,哼唧一聲,往他懷裏鉆。

後果就是,直到那水涼了,兩位主子也沒去凈室,不得已,陳德海又讓人重新燒了一桶。

待歇下時,天已經全黑,婉芙習慣得窩在男人懷中,眼眸閉著,昏黃的燭光下,卷翹的長睫透出剪影。李玄胤側身,抽出被壓得發麻的手臂,將懷裏的人推開,哪知那人過會兒滾過來,抱住他的腰,偏要往他懷裏拱。李玄胤眉頭擰成一個川字,不憐惜地捏住懷裏女子的臉蛋,“起來,別賴在朕這。”

“我不。”那女子十分無賴,黑乎乎的發頂拱了拱,熱熱的呼吸一下一下的噴在他頸上,柔軟的唇仿佛也貼了過去。

李玄胤喉骨動了下,深吸一口氣,雙眸微瞇,註意到懷裏人微勾的嘴角,嗤一聲,扯了扯唇,決定暫且忍了,手掌落到女子的腰身上,合了雙眼。

……

翌日是中秋宮宴,李玄胤起身時,果不其然榻上那人還拱著身子熟睡,這人自得了位份後就露出了真面目,半分不將他放在眼裏。別的嬪妃知早起伺候更衣盥洗,她倒好,只知道睡覺。

李玄胤頭疼得壓了壓太陽穴,看不慣這女子得意,手臂撐著身子,半側過去,兩指掐住婉芙小巧的瓊鼻,後者呼吸不暢,嗚咽兩聲,柳眉顰顰,朦朧睜開了眸子。

李玄胤收回作惡的手,臉色冷淡,一本正經,“伺候朕更衣。”

婉芙哼唧一聲,翻過身,拿衾被蒙到頭頂,嘴中嘟囔,“嬪妾好困,皇上叫陳德海進來就好了。”

語氣甚是理直氣壯。

李玄胤被懟得啞聲,臉色鐵青,就沒見過她這麽沒個體統的,在她這自己哪像個皇帝。

他正要好好教訓這人,那衾被忽然動了下,從裏面冒出一個黑乎乎的發頂,女子費力地睜開眼,轉過身,又是討好又是敷衍地抱住他,“嬪妾一會兒也要去給皇後娘娘問安了,皇上快些收拾上朝吧,免得耽擱了。”

說完,又懶洋洋地躺了回去。

李玄胤算是看明白了,她這麽費盡心機地上位,就是為了整日能什麽都不幹,睡個好覺。一想到自己宵衣旰食去忙朝政,卻讓這人在這睡得香,忍不住抽了抽嘴角。

外面陳德海進來提醒,“皇上,該上早朝了。”

他隔著屏風說完,直覺一道淩厲的視線射到了自己身上,涼颼颼的,莫名讓他心神一寒。

裏面扔出一句,“進來,給朕更衣。”

陳德海一驚,皇上這語氣可說不上好,這一大早的,泠常在又跟皇上鬧什麽脾氣呢?皇上每日習慣了早起,今日過了時辰許久,他斟酌再三,等了又等,還是進去提醒了聲,結果不出他所料,皇上又在泠常在那兒吃癟了。

他小心翼翼,頭不敢擡,大氣不敢喘地走進去。感受到寢殿裏壓低的氣壓,泠常在卻若無其事,仿若未覺地安睡在榻裏,眉毛都沒動一下,他心中暗自佩服。

這也是後宮裏許多女子做不到,不得聖寵的原因,皇上從不喜歡怯懦小心的女子。

他依著泠常在的性子,默默給皇上的喜好貼上標簽,貌美,柔弱,小嬌縱,再帶上那麽點的心眼兒,他默默肯定,皇上不喜歡太笨的女子,隨即瞥了眼安睡的泠常在,又加上,皇上習慣讓人伺候,但不喜歡處處伺候妥帖的女子。他心中嘖嘖,男人啊,果然都是如此。

……

聖駕離開了金禧閣,床榻上的女子才遲遲睜開眼。

眼眸清涼,無半分的困倦之意。

密長的睫羽掩下雙眸,眼光微微閃動,這是她第四次侍寢,小脾氣鬧夠了,下一回是該適時的討好一下。

她彎了彎唇,再擡起眼時,那雙眸子又變得柔弱無辜,暈紅的臉頰為她添上了幾分嬌氣的媚態。

她懶懶地喚出聲,“千黛,端水進來吧。”

……

中秋宴設在後午,這日請安,婉芙依舊如常,只是將進坤寧宮時,身後正招搖地走來幾人。

江貴嬪妝發明麗,穿得是上好的蜀錦緞子,衣擺繡著大團大團的紅艷芍藥,在鹹福宮修養多日,面容幹凈明媚,她扶著宮人的手,先婉芙一步踏入了坤寧宮的門。卻未在進去,轉過身,睇著面前女子,眸子微瞇了瞇,泛出陰寒的冷光。

多日不見,她這個庶妹出落得愈發嬌媚動人,肌膚白膩如雪,明眸皓齒,一身鵝黃的錦緞可不是她這個身份用得起的,無非靠著那副皮//肉,從皇上那禦賜而得。

這個賤婢,趁著她有孕,便伺機勾引皇上,果然是與她生母一樣,不要臉的貨色!

尖銳的指甲刺到了手心裏,“賤婢,見到本宮不知行禮,誰教你的規矩?”

“聽雨,給本宮掌嘴!”

她眼眸狠毒,給聽雨使了個眼色,聽雨上前一步,手臂高高擡起,將要落下,被攔在半空,婉芙朝著江貴嬪微微一笑,眾人未來得及反應,她冷下眼,一掌朝聽雨扇了回去。聽雨瞳孔微縮,懵了一瞬,這一巴掌手勁兒實大,扇得她下意識捂住右臉,向後退了兩步。

“賤婢,你敢打本宮的人!”江貴嬪簡直不敢相信,這個逆來順受的江婉芙竟然敢還手?

婉芙捏著帕子擦了擦發紅的手心,唇邊綻開一抹笑容,笑意卻不達眼底,“姐姐要明白,我現在不是你宮裏的奴才,而是與你一樣,是皇上的妃嬪。”

“替姐姐教訓一個奴才罷了,姐姐不必謝我。”

她一口一個姐姐,氣得江貴嬪嘴唇發抖,她撫住小腹,“你一個六品常在,有什麽好得意的,待本宮日後誕下龍裔,看你在宮中還怎麽囂張!”

“論囂張,婉芙哪比得過姐姐。”婉芙輕笑,朝著江貴嬪走近。

她每近一步,江貴嬪就扶著肚子往後退一步,“大膽,你要對本宮做什麽?”

“姐姐懷著龍裔,婉芙哪敢做什麽?”婉芙笑意妍妍,那雙無辜的眸子在旁人眼中看來,不過是與嫡姐訴說親昵,她俯身到江貴嬪耳側,聲音壓低,卻驚得江貴嬪脊背寒涼,“我只是想把姐姐從前對婉芙所做的,一點一點地討回來。姐姐覺得我過分麽?”

“你!”江貴嬪惡狠狠地瞪著她,“你背靠寧國公府,沒了寧國公府你算什麽!”

婉芙笑了,“姐姐以為,在這後宮裏只有家世才可依靠麽?我會親眼看著姐姐失去你擁有的一切,也會看著寧國公府太//祖世家慢慢傾頹。”

“至於這個龍裔……”婉芙低下眼,“生下來我就替姐姐養著,生不下來,就讓他給姐姐做伴。”

“賤人!”

江貴嬪臉色大變,擡起手臂,一掌朝婉芙的臉打了過去,婉芙瞥見打遠走來的儀仗,眼眸微動,並未閃躲,生生挨下。“啪”的一聲,打得婉芙偏過臉,鬢發間的珠釵掉落到地上,雪白的臉蛋頓時生出一道嫣紅的巴掌印。

“姐姐這是做什麽,婉芙不過是見姐姐要摔倒了,好心扶著,姐姐做甚要打我……”

婉芙身子軟下來,半坐在地上,鬢發微亂,雙眸濕紅,雙肩輕輕顫抖,掩著雙頰徐徐抽泣,梨花帶雨,我見猶憐。

“你這賤婢,又說什麽胡話,本宮打得就是你!”

江貴嬪指尖指著地上的婉芙,“聽雨!”

“皇……皇上!”聽雨扯了扯江貴嬪的衣袖,著急地提醒。

“什麽皇上!”江貴嬪驀地轉過臉,看見明黃的身影已從鑾輿上下來,滾金的朝服未換,眉峰壓低,臉色微沈。

“這又是在鬧什麽。”

江貴嬪屈膝福身,嘴唇哆嗦了下,眼眸恨恨朝地上的女子瞄去,咬牙暗想,這小賤人定然早就看見了聖駕,才反過來算計她!

她自是不能讓這賤婢得逞!

“請皇上為嬪妾做主!”

江貴嬪眼圈一紅,有意在男人面前撫住小腹。

李玄胤掃一眼地上跪著的兩人,“扶你們主子起來。”

“請皇上為嬪妾做主!”江貴嬪甩開聽雨扶過來的手,嚶嚶啜泣,淚眼盈盈。

李玄胤不動聲色地撚著拇指的扳指,看過她,又看向跪在一旁悶不吭聲的女子,眉梢微動,她這回倒是與往日不同,規矩地垂著腦袋,哭也不哭,只死死咬住唇瓣,那珠豐盈留下充血的齒痕。

他移開眼,“你要朕為你做何主?”

江貴嬪抽抽搭搭,聲淚俱下,“嬪妾身子養好,本是要來坤寧宮給皇後娘娘請安,在殿門前見到了泠常在,本是說幾句家中玩笑的話,誰知惹得泠常在不悅,竟……威脅嬪妾,還詛咒嬪妾腹中的龍裔!”

外面鬧得動靜大,坤寧宮坐著的嬪妃聽見,都出來看是怎麽回事,不料想今日皇上竟然也來了,甫一走近,就聽完了江貴嬪這番話,尤其是最後一句,眾人心驚,一個小小的常在竟敢大膽到詛咒龍裔!

李玄胤薄唇微抿,睇向旁邊一言不發的女子,“你可認?”

婉芙微微擡起小臉,她皮膚白,又嬌氣,這麽重的一巴掌到現在還未消褪,看起來格外可憐。淚珠子在她眼眶裏打轉,無聲地滾落下來,她沒擦,長睫顫了顫,下意識別過臉,“嬪妾……”

她哽咽了下,“姐姐懷著龍裔,自是以姐姐為重,嬪妾無話可說。”

她手心貼住側臉,這番,那道巴掌印更是惹人註目。誰不清楚江貴嬪的為人,如此一看,即便泠常在無話可說,旁人眼中不禁思量了,分明就是江貴嬪打了人還有意誣陷。

江貴嬪見她這般矯揉造作,氣得牙齒哆嗦,渾身發麻,“賤人,少在皇上面前裝可憐!”

她說著,伸手沖婉芙要再打一掌,眾人猝不及防,“啪”的一聲,這一掌打得也狠,婉芙吃痛,嘴角流出了血,她眸中閃過一抹暗色,轉瞬即逝。

“夠了!”李玄胤臉色沈下來,“今日免了江貴嬪的問安,送江貴嬪回宮。”

“皇上!”江貴嬪難以置信般地瞪大眼,分明是這個小賤人的錯,皇上這番話,明顯是在維護那個賤婢。

李玄胤黑眸睨過去,江貴嬪觸到,即使再不甘心,也噤了聲,憤憤咬牙。

李玄胤繼續道:“泠常在出口不遜,罰抄經書十卷靜心,為龍裔祈福,不可由人代筆,抄後送到乾坤宮,朕親自查閱。”

“皇上!”婉芙也難以置信,眼尾泛紅,眸子濕漉漉的,可裏面哪有半分委屈無辜。

李玄胤冷嗤,他就知這女子慣愛裝模作樣。回回用這種殺敵一千,自損八百的法子博他憐惜。

“有異議?”他眼眸漫不經心地看去,婉芙不甘不願地閉了嘴,心中嘀咕皇上小心眼兒又愛計較,下回真是不能用這種法子了。

她抿抿唇,乖乖道:“嬪妾不敢。”

李玄胤看著這女子就頭疼,今日中秋,早朝稟了幾件小事早早退了朝。他本是借著空檔交代皇後中秋事宜,不想在這浪費了好些時候。

他冷冷睨了地上跪著的女子一眼,這人就慣愛給他惹是生非。

……

請安有皇上在這,眾人不敢再說些擠兌的話。聖駕離開後,皇後也讓眾人散了,婉芙腫著一張臉往出走,皇上只讓了江貴嬪回去,婉芙有多狼狽都得請了安再離開。

婉芙忽視掉左右看過來的視線,沒出乾坤宮多遠,寬敞的宮道上,聽著帝王的禦攆。

婉芙微驚,緊接著陳德海看見她,小步跑過來,堆笑道:“皇上等了好些時候了,請泠常在去乾坤宮。”

“現……現在?”

今日中秋,皇上不該是忙著,方出了早上那一茬,婉芙覺得現在去乾坤宮總不會有好事。

她結巴了下,“請陳公公通傳皇上一聲,嬪妾臉疼,就不去打擾皇上了。”

陳德海想起皇上方才吩咐,心道皇上還真是了解泠常在,他笑呵呵地:“乾坤宮已為泠常在備好了冰塊,泠常在過去直接敷上就可。”他見泠常在還要找借口,繼續道,“皇上還交代了,若泠常在不去,就再加十卷佛經,務必親手抄完。”

婉芙臉色僵住,笑得甚是難看,“多謝公公通傳。”

……

鑾輿裏甚是寬敞,婉芙不止坐過一回,輕車熟路,嬪妃求都求不到的恩寵,眼下她是半分不想要。

珠簾打開,婉芙硬著頭皮上去,李玄胤正靠著椅背,眼皮耷拉下,漫不經心地翻閱手中書卷,婉芙眼眸看去,脊背霎時僵硬,咬了咬唇,一動不動地在原地站著。

李玄胤這才大發慈悲地掠她一眼,“上來。”

婉芙“哦”了聲,磨磨蹭蹭地上去,鑾輿寬敞,她沒像以前往男人身邊湊,規矩地坐到一角。

李玄胤眼皮半掀,嗤一聲,“朕能吃了你?”

婉芙咬咬唇,磨磨蹭蹭地才坐過去,先聲求饒,“嬪妾知錯了。”

“知什麽錯?”李玄胤合起佛經,指骨一搭沒一搭地點著。

婉芙“唔”了聲,討好地依偎到男人懷中,眸子微眨,軟軟糯糯,“嬪妾不該還嘴,該由江貴嬪打罵完,出夠了氣。”

李玄胤聽她說完,眉心一跳,伸手捏了捏懷裏人的臉蛋,又氣又好笑道:“你就是這麽認錯的?”

“不然還能怎麽樣?江貴嬪有了身孕,嬪妾又沒有,若真出了事,皇上責罰的也是嬪妾,不會是她。”她小嘴一張一合,說的話又兇又軟,還有那麽一點委屈。

手心一涼,是那不值錢的淚珠子又掉了下來。

這人一向會哭,什麽時候哭,怎麽哭,都恰到好處。不可否認,李玄胤此時,確實有那麽一點心疼。

她是定國公府庶女,定國公尋花問柳,不管家事,定國公夫人潑辣強硬,想必她在府中的日子是不好過。而嫁給一個能仗勢的夫君是她唯一翻身的機會。若沒入他的眼,此時不知被那尚書府三子折磨成了什麽樣。

片刻前的怒意,在這女子的淚水中漸漸消散了去。

“行了,整日哭,再把朕的皇宮淹了。”李玄胤語氣不耐,將人摟過來,拿帕子給她擦眼淚。

“皇上不怪嬪妾了?”懷裏人眨巴著一雙淚眼,怯怯地看著他。

李玄胤看著這雙小心翼翼的眸子,還是更喜歡她撒嬌時軟乎乎的模樣。

他擒住她的下頜,晃了兩下,黑眸平靜卻有君王的威懾,“朕可以寵著你,你也借由這份寵愛在宮中耀武揚威。但什麽能做,什麽不能做,你該有分寸。”

……

不遠處,宮道上,站著兩人身影。

應嬪眼神怔然,已看了許久,從皇上特意的等待,到迎那女子上了鑾輿。

三年的光陰可以改變許多,即便皇上當年再怎麽寵她,畢竟出了那種事,又有三年的隔閡,摻雜了利益與制衡的謀算,這份情早就與當年不同。

錯的是她,是她醒悟的太晚。她恍惚地想,若那時她沒有執迷不悟下去,如今又是怎樣一番情形。

……

婉芙倒底沒躲過抄寫經書,宮人擺了新的桌案,李玄胤在一旁批閱奏折,她一面握著冰塊敷臉,一面埋頭抄寫經書。

婉芙自小最不耐煩地就是抄書,寫了兩頁,她便不願再抄下去,側眼偷偷瞧向專註批閱奏折的皇上。男人一眼也沒看她,淡聲道:“午膳前抄不完二十頁,就多加一卷。”

“皇上!”婉芙氣鼓鼓地癟起嘴,哼了聲,破罐子不摔,“嬪妾不抄了。”

“不抄了?”李玄胤睨他一眼,對外道:“陳德海。”

陳德海聽喚,從外面躬身進來,“奴才在。”

李玄胤薄唇啟開,不緊不慢,“把泠常在拖出去打二十板子,代抄經書受過。”

“不要!”婉芙驚懼,見皇上臉色冷淡,不似作假,她噌噌走到身側,依偎到男人懷裏,嗓音柔柔,“皇上是在嚇唬嬪妾的吧。”

李玄胤擱置了朱筆,懷中女子討好的撒嬌讓他頗為受用,他懶懶地拍拍女子的臉蛋,似笑非笑,“你說呢?”

那雙眼幽深黑沈,男人一向鐵石心腸,能有什麽做不出來的。

婉芙小臉一瞬垮下來,嬌聲嬌氣,“皇上除了欺負嬪妾,還會做什麽。”

她腹誹著,起身時又被李玄胤手臂勾住,唇瓣擦過,沾上兩片微涼,蜻蜓點水,婉芙明眸微掀,批改奏折的朱筆點過她的眉心,桃腮玉面,楚楚梅妝。

李玄胤低目看著她,聲線慵懶,“抄書還是挨打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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